前沿几句话:

  18年初,红杉掌门人迈克尔·莫里茨(Michael Moritz)在英国《金融时报》发了一篇雄文,Silicon Valleyshould follow China’slead,提醒硅谷公司应该抓紧适应中国脚步。

  在他眼里,中国互联网从业者的职业道德远超美国对手,昔日自傲的硅谷人正在被宠坏。

  我们暂不过多评价国内这种工作状态本身的好坏,来看一些有趣的结果。

  知乎宋一松说,他之前在Uber工作有个感触,Uber执行开发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滴滴的脚步。同样的开发速度,Uber可以应付Lyft(以及世界其他地方),但在中国根本不够。

  “慢”,成了Uber中国运营方与硅谷总部间的最大矛盾之一。前者根本无法理解,在当时残酷如战场的激烈竞争之下,后者为何还能悠然自得地朝九晚五。

  他认为这是大环境的结果。Uber当时在湾区已经算狼性公司,如果再要求加班,很多人可能都会离职,更别说招人了。

  大家不愿为了工作牺牲那么多,就这么简单。

  但这种因素在全球化面前无足轻重。

  几十年前,美国制造业工人生活得也很好,直到中国工人出现。美国工人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为那么少的工资工作,更不会接受自己也拿那么低的工资。自然地,那些工作机会流向中国。

  宋一松的结论是:照目前局面来看,硅谷可能会重蹈覆辙。唯一的变量在于中国互联网一方,到底何时会真正具备全球化的决心与能力。

  2018刚过,我们可以发现一个事实,至少放眼印度战场,中国互联网公司已经拔得头筹。

  1

  16、17年开始,五环外的生意不断被提及,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正视和深耕下沉市场。与此同时,迅速“由蓝转红”的趋势让不少人意识到,天花板触手可及。

  于是,中国App工厂们暗暗捕捉到一个无比明确的信号:还想要大水漫灌式的增长?去征服印度。

  小米、Oppo等手机硬件厂商在印度打了几场大仗早已不是新闻。事实上,国内App工厂也斩获颇丰。

  印度科技网站FactorDaily 调研发现,2018年印度排名前100的Android应用中,有44个是中国公司开发的,而前一年只有19个。

  单看头部,中国公司已经攻下印度市场的半壁江山。

  再把目光集中到超级App身上。据SensorTower统计,印度2018年前10大Android应用中,5个来自中国,而前一年只有2个。

  随着印度互联网人口激增,嗅觉敏锐的巨头蜂拥而至。以“信息流”市场为例,试图成为“印度头条”的NewsDog拿了腾讯领投的C轮,而它的对手背后则站着字节、阿里等一票强力外援。

  在社交赛道,成立于2015年的本土巨头ShareChat原本一骑绝尘,不巧字节旗下Helo也开始发力。SensorTower数据显示,Helo自推出以来下载量超1300万次;反观ShareChat,2018全年下载量堪堪900万次。

  同样,字节的短视频应用TikTok,自2018年6月以来一直跻身印度前5大Android应用之列。用一个数字来印证印度市场对其的重大意义:TikTok印度用户量占全球活跃用户的39%,而美国用户呢,不过10%(当然,ARPU值还有量级差距)。

  此外,猎豹移动的LiveMe、欢聚时代的Bigo,也正在卡位流媒体和直播市场,默默薅走印度土地上的可观流量。

  对于这几年持续关注出海方向的人来说,中国App“入侵”印度不算新闻。只是它们起来的速度,实在有点匪夷所思。

  从结果倒推,中国App工厂的本地化策略已然十分纯熟。那如果做不起来呢?

  阿里和腾讯也有对策。它俩近年来已经押注诸多印度创业公司,为旁观者搭好了跟风进入的舞台。

  阿里在2015年拿下Snapdeal 和Paytm,此后其出海步伐再没减缓过。16、17年,腾讯先后投了Byju(教育)、Ola(打车)、Gaana(音乐流媒体)和Swiggy(食品交付),出海热情也丝毫不减。

  国内公司是如此。硅谷呢?

  他们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个机遇。早在18年3月,时任GoogleVP、负责NBU(NextBillionUsers,下一个10亿用户)团队的CaesarSengupta也频频发声。

  他认为,互联网的确是从少数人、以非民用的方式开始普及,然后逐渐“下沉”到普通消费者的。但如果沿用这种topdown思路去预设互联网的未来,很有问题。

  下一个10亿用户才能决定互联网未来。他们在哪里呢?在中国、印度、巴西、印尼。他们是使用智能手机上网的新一代用户。

  比起关注硅谷和伦敦,班加罗尔、雅加达这些地方的用户也许更值得研究。

  抓住“下一个10亿用户”的关键词有三个:mobile-only、ubiquitous computing、localized content。

  他们很可能只用手机来看新闻、聊天、购物、娱乐;他们不一定需要鼠标和键盘,因为有更好的工具能帮他们融入互联网;他们甚至不用学英语,只需要掌握当地语言就能分享故事、了解世界。

  mobile-only意味着这些人大多数从来没有使用过电脑,并且可能永远不会使用电脑。他们眼中的“互联网”和鼠标、键盘无关,计算机也不是上网终端,手机才是真正的入口。

  ubiquitous computing是指无处不在的计算能力和AI。研究出这东西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其实对它需求不大,真正需要帮助的另有其人。

  Google数据研究发现,自从自己家的智能手机全面适用“语音助理”以来,印度用户的使用量四周内增长了六倍。他们会直接问“今天出门要不要带伞”,而不是“告诉我新德里今天的天气”。一方面是很多用户半文盲或者根本不识字;其次,对这些从来没用过电脑键盘的人来说,打字实在太困难了。

  localized content是指本地化内容。国内人可能感受不深,中文互联网相对来说足够丰富,人口基数也足够庞大,但目前的互联网对母语非英的大多数国家不够友好,因为有超过50%的网页是英文。语言是互联网继续普及开的严重阻力之一。

  但显然,掌握英语不应该是使用互联网的门槛,下一个10亿用户期望有更多内容支持他们的语言。视频是一个很好的媒介,任何人都可以用相机分享自己故事,并在网上找到大量的观众。YouTube等平台上非英语内容正在爆炸性增长就是证明。  

  2

  科技公司征服印度的故事就讲到这里,我们来看看背后预示着什么。

  很多媒体喜欢鼓吹“股市泡沫”。确实,从过去100年间标普500公司的PE倍数变化趋势,也能看出泡沫的苗头,如下图所述:

  可以发现,上市公司们的PE倍数稳步上升。于是有人说,华尔街已然绑架硅谷科技公司(亦或是后者storytelling能力够强说服了前者?),标普500们的质地,不值得。

  事实上,比起二级市场不断高企的PE倍数,真正动摇科技公司根基的,或许还在于暗地不断侵蚀份额的“野蛮人”——独角兽公司们

  真正的威胁或许不在于科技公司股价一年下跌三成,而在于其产品/服务溢价难以被认可,理念被消费者抛弃,模式被后起之秀所取代。这个过程将会是渐进式的,但不可改变。

  真正的威胁或许不仅仅是市场日渐成熟、甚至趋于饱和。以大的石油、天然气、汽车公司为例,几十年后,电力系统足够完善、自动驾驶和电动车成为常态,支持他们业务的根本可能会发生松动。

  越来越多的500强掌舵者们意识到,自己的基本盘无时无刻不被创业公司觊觎,他们需要和独角兽们做适度绑定,靠对外投资来对冲上市公司本身。

  这些钱满打满算不过占自身市值的5-10%,却足以大大缓解潜藏在暗处的致命威胁。

  这就是“独角兽对冲”的世界。

  过去20年间,科技互联网公司集体涌现,几乎每五年就会有一次大的变化。最让人讶异的可能是,2016年,市值前五名终于全部显现出科技公司的身影。

  照目前趋势来看,下一个5年,这种节奏会变吗?

  应该不会。

  要不然微软为什么花大价钱买下LinkedIn、Skype、GitHub?

  Google为什么早早把YouTube和Android收入囊中? 

  Facebook为什么决意拿下WhatsApp和Instagram?

  Amazon又为什么对WholeFoods情有独钟?

  后续故事应该不会让人意外。绝大多数科技巨头们都在(且将保持)投出、买下其他的小独角兽,以确保自己不会掉队。(更何况连独角兽们也开始重视战投部门)

  当然,这个过程会有天量资金打水漂。但在它们之中,不也有人成了Uber、Airbnb吗?

(越来越拥挤的独角兽俱乐部)(越来越拥挤的独角兽俱乐部)

  这就是科技巨头们争先恐后寻找如何早点拿下科技类startup的原因,他们实在难以等到后者成就数亿、乃至十亿美金之后再采取动作。不错过这些公司,陪伴成长才是更有效的防御。

  即使其中有些估值不够合理,因为FOMO(Fearofmissingout,担心错过),进入这个“资本阶段”的需求是巨大且不断增长的。 

  我们可以看到,这早已成为一个全球化的故事。

  这就是为什么,国内不断浮现越来越多的独角兽身影,而Tiger、Softbank、Sequoia们也在涉猎印度、东南亚和其他新兴市场;

  这就是为什么,沙特要尽可能快地把从石油、天然气转化而来的资本兑换成创新和科技行业的筹码;

  这就是为什么,每个新兴国家都试图在自己的后院复刻一套完整的硅谷生态系统。

只有下注够早,他们才能安慰自己,我尚未迟到。只有下注够早,他们才能安慰自己,我尚未迟到。

  3

  以上构想本身没什么问题。颇有责任感的SocialCapital甚至提出了Caas(CapitalasaService)的说法,试图以资本为基石,构筑一套量产独角兽的策略系统。

  但这里依然有值得商榷的点。

  以印度为例,其互联网用户增速和前景的确是莫大诱惑,以至于太平洋东西两岸的投资者和科技巨头们都齐聚在这里。

  然而,庞大的规模数字可能会产生误导。

  市场规模只是我们懒于思考需求才找到的一个替代指标。需求本身至少包括三块:

  •需要解决问题/满足欲望的人数

  •解决问题/满足欲望的强度

  •新方案对现有产品的替代程度

  市场规模是需求的信号,而不是衡量需求的标准。

  也许是因为最大的搜索引擎、最大的电商网站以及上座率最高的社交网站都无法在中国开展业务,华尔街和硅谷的很多分析师把目光投向印度。

  先看一个数字,根据DentsuAegisNetwork的预估,目前印度包括电视、出版业在内的所有广告收入约为100亿美元,其中数字广告是12亿。相比之下,美国2018年的数字广告市场是880亿美元。

  这意味着,考虑到过去能跑通的业务模式,广大印度用户的广告价值存疑。

  那如果直接向他们收费呢?得考虑人均收入(PCI)的差距,印度人均年收入不到2000美元,中国是9000,美国人是印度的30倍,60000美元。

  这意味着,印度既不是中国,也很难成为下一个美国。

  正常情况下,很多互联网服务都需要可支配收入在6000美元及以上的人才能负担。只有一小部分印度人(被称为India1)属于这一范围。

  其余的被称为India2&3,或者说,下一个10亿用户(NBU)。

  更别说,美国本身有DIY的文化,如果服务提供商愿意帮助他们节省时间,那么大家会付钱。而对于一个人力资源充沛的国家而言,大规模复制原有模式,是否work真的不好说。

  下一个10亿用户现在是很多创业公司为了增长务必要服务好的对象,但在获客之后,留存和变现的前景存疑。